仓库里那盏如豆的油灯,映照着四张凝重如铁的脸。地窖后墙被流民挖穿的痕迹,像一道狰狞的伤疤,刻在每个人的心上。工作组如同悬顶之剑,流民如同暗夜中的饿狼,青山村好不容易积蓄的这点生机,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摇欲坠。
“堵!必须堵死!用石头!用洋灰!”赵大勇咬着牙,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,带着后怕的狠劲,“老蔫,你亲自带狗剩,就现在!趁工作组睡死了,把那个窟窿从里面给我砌死!用最硬的料!要快!要悄无声息!”
王老蔫重重点头,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蔫样,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。他转身就消失在仓库的阴影里,去准备材料。
“秀兰嫂子,”林岚转向脸色苍白的李秀兰,“账本经得起查,这是我们的护身符。工作组明天肯定会继续盘问,重点是劳力去向和各家情况。统一口径:劳力都在村里修农具、编草帘、看护越冬菜地,没一个闲人!至于各家情况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“就说勉强糊口,老人孩子饿得浮肿的有几个?把二嘎子掉冰窟窿差点冻死的事也强调!哭穷!哭惨!越惨越好!让他们觉得,再逼下去,就要出人命了!”
李秀兰用力点头,嘴唇抿得发白:“我懂!岚丫头,你放心!”
“还有,”林岚的声音压得更低,如同耳语,“后山窝棚那母子三个……王老蔫半夜送糊糊时,让她们……挪个地方!工作组盯得紧,那地方太危险了!” 她不能明说张组长派人盯梢,只能用这种方式预警。
命令在死寂的寒夜里迅速执行。王老蔫和狗剩如同幽灵,带着冰冷的石头和一小袋珍贵的、从修新场房时偷偷省下的水泥,潜入冰冷刺骨的地窖深处。黑暗中,只有压抑的喘息和石块、水泥被快速垒砌的沉闷声响。汗水混着泥灰从他们脸上淌下,又在低温中迅速变冷。每一块石头,每一抹水泥,都倾注着守护家园的孤注一掷。
前半夜在紧张压抑中过去。后半夜,风雪更大了,狂风卷着雪沫,如同白色的恶魔,扑打着门窗,发出凄厉的呼啸。
工作组住的队部房间,灯火通明。张组长毫无睡意,眉头拧成一个川字,烦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。他面前摊着李秀兰交上来的账本,一笔笔,一页页,干净得无可挑剔。白天看到的景象——那令人作呕的糊糊,村民们破旧的棉袄,孩子冻僵的惨状——不断在眼前晃动。青山村确实穷,穷得触目惊心。可一个丰收的村子,怎么会穷成这样?账面上交得干干净净,难道真是觉悟高到宁可自己饿死?还是……藏得太深?
“小刘!”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。
一个年轻的组员立刻推门进来:“组长?”
“你带两个人,”张组长眼神锐利,“悄悄去村后山转转,特别是背风的地方,看看有没有生火的痕迹,有没有可疑的人!记住,别惊动村里人!”
“是!”小刘领命,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风雪弥漫的黑夜。
张组长不知道,他派出的眼睛,与王老蔫传递的警告,在时间上擦肩而过。当小刘三人深一脚浅一脚、冻得瑟瑟发抖地摸到后山窝棚附近时,看到的只是一片被风雪覆盖的狼藉,几片冻硬的破麻袋片在风中飘荡,窝棚里早已人去棚空,只有寒风在空洞的棚子里呜咽。线索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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