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风呢?”他问道,浑浊的眼睛看向碧瑶。
碧瑶沉默片刻,然后开口:“今日的风,从东方‘迷龙障’而来,带来了雾的甜腥,腐叶的微苦,还有……一丝极淡的、属于金属和硝烟的焦灼气味。它带走了林间鸟雀的几声惊啼,一片被惊扰而提前凋落的枯叶,以及……三个迷失在山林中、不属于这里的灵魂,他们的恐惧和绝望,正在被‘迷龙障’慢慢吞噬。”
山鬼拨弄火苗的手猛地一顿,他抬起头,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,深深地看了碧瑶一眼。
“你……‘听’到了什么?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碧瑶没有回答,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。她所说的“三个灵魂”,并非虚言。在寻找“幽羽雀”时,她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“迷龙障”边缘地带,几缕微弱却充满了负面情绪的能量波动,以及那极淡的、不属于山林的焦糊味。她推测,很可能是夜枭组织派来探路的斥候,不慎闯入了“迷龙障”,最终迷失其中。
她的“密钥”能量,在这一天的磨砺和与自然的接触中,似乎觉醒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感知能力,让她能够“读取”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信息。
山鬼沉默了许久,久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,只有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。
“第一天,你过关了。”他终于缓缓说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,“明天,会更难。”
碧瑶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跳动的火焰。她知道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而山鬼最后那句话,以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,让她明白,接下来的考验,绝不会仅仅是寻找草药和活物那么简单。
青屏山,正在以它独特的方式,审视着这位来自山外的、带着复仇火焰的墨家后人。而碧瑶,也在这场审视中,悄然发生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改变。
第二日的清晨,山鬼没有像昨日那般早早发号施令。当碧瑶走出木屋时,他正用一根细长的竹管,从一截被劈开的青竹中引流着什么,滴入一个小巧的石臼。那液体清澈如露,带着竹子特有的淡雅清香。
“昨日的风,带来了远客的血腥,也带来了山灵的警告。”山鬼没有看她,声音比昨日更沉了几分,“今日,你要去取一样东西——‘山心泪’。”
“山心泪?”碧瑶重复道,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诗意的哀愁。
“在‘迷龙障’深处,有一眼‘听泉眼’,”山鬼放下竹管,转向碧瑶,他浑浊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,“那里是地脉之息最纯净的汇聚点,也是‘迷龙障’力量的源头之一。每日晨曦初现,月华未散之际,‘听泉眼’旁的一块‘问心石’上,会凝结一滴露珠,汇聚了山之精魄,便是‘山心泪’。它能映照人心,也能涤荡杂念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格外严肃:“‘听泉眼’附近,有‘无形之卫’守护。它们不是血肉之躯,而是山林怨念与守护意志的凝结体。它们对恶意、杀气、甚至强烈的情绪波动都极为敏感。任何试图用武力闯入或心存不轨者,都会被它们无声无息地吞噬,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。”
山鬼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:“丫头,你的琉璃刃,在那里面派不上用场。你的杀气,只会为你招来灭顶之灾。你要做的,是‘隐’,是‘融’,是让那些‘无形之卫’接纳你,而不是驱逐你。”
这番话,让碧瑶的心微微一沉。不使用武力,不泄露杀气,这对于习惯了用最直接、最致命手段解决问题的她而言,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。这几乎是在要求她剥离自己最核心的生存本能。
“如何‘隐’,如何‘融’?”碧瑶问道。
“用心去听,用魂去感。”山鬼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你昨日能‘听’到风中的叹息,今日,便要让山‘听’到你的平静。‘山心泪’,辰时(早上7-9点)之前若取不到,便会消散。去吧。”
没有更多的指引,没有具体的路径。山鬼再次将她推向了未知。
碧瑶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。她知道,这不仅仅是取一件物品,更是山鬼对她心性的一次极致考验。
她再次踏入那片灰白色的“迷龙障”。与昨日在外围不同,今日她必须深入。雾气更加浓稠,能见度不足三尺。空气中那股甜腥味也愈发强烈,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。昨日那瓢草木精华带来的清明感,此刻正帮助她抵抗着雾气对五感的侵蚀。
她放缓了呼吸,每一步都轻得像猫,试图将自己的气息融入这片迷蒙之中。她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杀意,甚至努力平复着因未知危险而本能升起的警惕。琉璃刃静静地躺在腰后,冰冷依旧,但她刻意不去感知它的存在。
根据山鬼所言,“听泉眼”是地脉之息的汇聚点。碧瑶尝试着运用体内那股微弱的“密钥”能量,去感知周围能量场的流动。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,远比昨日感知风向和亡魂更为精微。
渐渐地,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。在浓雾深处,某个方向的能量波动比其他地方更为活跃、更为纯净,仿佛有一颗无形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。
就是那里。
她朝着那个方向,一步步挪动。周围安静得可怕,只有她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。雾气在她身边翻涌,变幻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形状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前方的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。隐约间,她看到了一块巨大的、形状奇特的岩石,表面布满了青苔,散发着古老而潮湿的气息。岩石下方,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凹陷,有水光闪动。
那应该就是“问心石”和“听泉眼”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