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!水!”江枫急促地喊,目光焦急地扫过桌面,只看到一个积了茶垢的旧搪瓷缸子。
他冲到办公室角落的热水瓶旁,抄起另一个同样蒙尘的搪瓷缸,也顾不上看里面干不干净,拧开热水瓶木塞就往缸子里倒。热水带着一股沉淀的铁锈味冲出来,溅起的热水烫在他的手背上,但此刻他已浑然不觉。
江枫端着半缸水快步回到陈建国身边,一手托住老人颤抖不止的后背,一手小心翼翼地将几粒药片塞进他嘴里。
“书记,张嘴,吃药…”他声音紧绷得发颤。
陈建国紧闭着眼,费尽全身力气,才勉强张开嘴唇。江枫赶紧把水凑到他嘴边,看着他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,药片和着温水,连同一些无法抑制的血丝一起滑了下去。呛咳暂时被压制住了,但老人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仍在微微抽搐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拖音,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纸灰。
江枫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目光落在滑落在桌面的手机上,那条冰冷刺骨的短信还亮着,像一个残酷的审判。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指背上那点凝固、颜色转暗的陈建国的血。
窗外,天阴沉得快要塌下来。青川镇像一块刚从浑浊洪水里捞出来的破布,处处残留着灾祸的印记。街道上积着厚厚的、颜色发黑的淤泥,散发出腐烂的腥气。残枝断木裹挟着各种垃圾,狼藉地堆在墙角路边。
几个身影正在不远处镇政府大院门口埋头清理着。其中一人格外显眼,是张老栓。他佝偻着腰,动作迟缓,每一次挥动铁锹铲起淤泥,都显得极为吃力。浑浊的泥水溅满了他破旧的裤腿,脸颊上沾着泥点,像刀刻般深嵌在黝黑的脸上。偶然间,他停下动作,抬起满是汗水、沾着泥污的脸,朝镇政府办公楼这边望了一眼。
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警惕、疏离甚至敌意的浑浊老眼,短暂地停留在了江枫办公室窗户的方向。没有言语,没有表情,但那微微停顿的目光里,似乎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,一丝不再深藏的、近乎卑微的期盼。那无声的一瞥,仿佛一根无形的针,扎在江枫心头。
这短暂的、无声的交流被一阵急促而谨慎的敲门声打断。
咚咚咚……
“江镇?您在吗?”
是吴明的声音。江枫猛地回过神,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口的翻腾,哑着嗓子应道:“门没锁,进来。”
门被推开一条缝,吴明探进半个身子,脸色凝重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,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虑和警觉。他先飞快地扫了一眼靠在椅子上、闭目喘息、脸色依旧难看的陈建国,又看向江枫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到什么:“江镇,陈书记…好些了?”他的目光落在江枫手背那抹暗红上,眼皮跳了一下。
江枫摇摇头,没说话,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药瓶和那半缸水。吴明会意地点点头,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走到热水瓶旁,动作麻利地给缸子里续上些热水,热气袅袅升起。
“江镇,”吴明把水轻轻放在陈建国手边小茶几上,然后转向江枫,声音压得更低了,几乎成了气声,“星火那边…又有动静了。有人摸黑进了矿洞那边废弃的平硐口,鬼鬼祟祟的。我跟了一段,可惜太黑,没看清脸,感觉…不像咱们镇上常见的那些人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还有,救灾帐篷区那边,有人传话说…看到过陌生人打听李秀兰家的事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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