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看了一眼,张承言的手,便微微一抖。
他那双因为长期伏案而略显昏花的眼睛,眯成了一条缝,凑近了,一个字一个字地,又看了一遍。
“鱼鳞册?预测……洪涝?预警……模型?”
他嘴里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,眉头拧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。
“荒唐!”他心想,“鱼鳞册乃是计田亩、征赋税的国之重器,怎能与那虚无缥缈的‘预测’之事混为一谈?还有这‘模型’,又是何物?简直闻所未闻!”
他压下心中的困惑与不快,耐着性子,拿起了第二份考题。
《请为京城设计一套“垃圾分类与回收处理”系统,并估算其人力、物力成本与预期效益》
当“垃圾”这两个字映入眼帘时,张承言的脸,已经开始发白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血压,正在以一种不受控制的速度,向上飙升。
科举,国之大典,为国选才,何等庄重!何等神圣!
考题,应是经义策论,应是家国天下,应是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”!
可眼前这个林知节,竟然……竟然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,去讨论“垃圾”?!
这已经不是“荒唐”了!
这是羞辱!是对斯文的践踏!是对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公然羞辱!
他抓着那份考卷的手,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纸张发出了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他强忍着将考卷撕碎的冲动,用尽最后一丝理智,颤抖着,伸向了第三份考题。
《一份残缺的北方军情密报,请根据现有线索,推演出敌军的三种可能进攻路线及其后勤弱点》
当张承言看完第三道题的标题和要求后,他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弦,终于……“啪”的一声,彻底断了。
他的脸色,在短短几息之内,经历了由白转青,由青转紫,再由紫转黑的奇妙变化。
他两眼一翻,身体晃了晃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“斯文扫地!斯文扫地啊!”
一声悲愤欲绝的嘶吼,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。
“林知节!你……你这是要毁了我大梁的科举!毁了我大梁的根基啊!”
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一把将桌上的三份考卷全都扫落在地,指着我的鼻子,浑身颤抖地控诉道:
“第一题,满纸胡言,将算学之末流,凌驾于经义之上!第二题,污秽不堪,竟以市井之琐事,入庙堂之文章!第三题,更是荒谬绝伦,此乃兵部参赞之职,与我儒生何干?!”
“你……你如此出题,是想选出一群……一群账房先生,一群扫大街的,一群……一群莽夫吗?!”
“我大梁的未来,若交到这等人手中,国将不国!国将不国啊!”
他越说越激动,说到最后,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。
这位一生恪守礼法、将科举视为信仰的老臣,他的信仰,在这一刻,被我这三道题,砸得粉碎。
他感觉天塌了。
突然,他做出了一个让我都始料未及的举动。
他“噗通”一声,竟然对着我跪了下来,然后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,老泪纵横地哭喊道:
“林大人!林主考!下官……下官求求您了!”
“看在天下读书人的份上,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,收回成命吧!”
“我们改回考八股文,考诗词歌赋,好不好?哪怕是考最偏的经义,也比这些……这些东西要强啊!”
“您要是答应,下官给您……给您磕头了!”
说着,他真的把头往地上“咚咚咚”地磕了起来。
我低头看着抱着我的腿,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的张承言,彻底傻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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