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程若宁的下巴,淡色瞳孔里尽是冷漠:
“若宁,要不是你闹这一出,我是真的打算用一辈子补偿你的。”
“可惜了,这么美的一张脸。”
他手一松,程若宁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被风雪冻了一夜,她高烧不退,意识早已抽离。
一片朦胧中,她和谢斯安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,再一次如走马灯一样展开。
这些日子以来,她已经无数次地回想起这些。
可这一次,彻彻底底,无悲无喜,只作为一个旁观者,观看着陌生人的人生。
偶尔清醒数秒,她能听到谢斯安跟医生的谈话:
“小谢总,让我给少奶奶打针吧。”
“别叫她少奶奶,她不配。要不是她的脸还有用处,我甚至不会救她。敢对莹莹下手,她找死!”
医生有些不忍:
“可是,她身体这样虚弱,即使我用猛药让她退烧,送去夜色的话,八成也会被折腾得没命了。”
谢斯安声音冷硬:
“你可怜这个毒妇?那我让你代替她去夜色如何?”
医生连连告罪,取出针剂扎进程若宁的小臂。
猛药的药效果然不同凡响,几个小时后,程若宁遍体冰凉,无神地睁开了眼睛。
谢斯安见她醒来,没有安慰,只是转身拿起一件衣服,扔到她脸上:
“这是你单身party要穿的衣服,晚上七点钟,夜色,我会开车送你去的。”
那是件水红色的吊带裙,坠着大颗的宝石,是程若宁从来都不喜欢的颜色和款式。
倒是徐莹莹,有不少相似的裙子。
这是将程若宁伪装成徐莹莹的最后一步。
强力退烧药的副作用让程若宁一阵阵眩晕恶心,手脚也瘫软不听使唤,这种掌控不了自己身体的感觉,让她从未有过的觉得无助,挣扎数次后,终于还是开了口,声音哑得不像话:
“斯安,我很难受,我不需要什么单身派对,也不想去夜色,让我休息吧,求你。”
说到求字,她的心理防线终于轰然倒塌,这些日子所受的所有委屈,在这一瞬间汇流成河。纵使她用力闭上眼睛,眼泪还是一滴一滴落了下来。
她是个刚强的人,这么多年,无论境况如何,从来没哭过。
可现在,她哭了。
谢斯安也愣住了,下意识伸出手,想接住她的眼泪。
可伸到一半,又犹豫着挺住。
就这样,过了许久。
他的手轻颤着,慢慢收回,脸上的表情,也恢复成冷酷。
“换衣服吧。”他说,“就算你不想去,我身边也需要保镖,这是你的责任,不是吗?”
短短四个字,将程若宁心中仅剩的一丝希冀,打了个粉碎。
她苦笑着接过裙子,顺从地换上。
然后,坐上了开往夜色的车。
谢斯安专注开车,程若宁默默凝视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谢家别墅。
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,只有窗外寒风呼啸。
终于,车子在夜色门前停下。
这一次,程若宁主动下了车,一步一步走向灯红酒绿的大门。
“程若宁!”
谢斯安突然在她身后叫了一声,语气复杂得无从解读,
程若宁没有回头。
刚一走进夜色,立刻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围了上来,一个个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:
“这就是冰清玉洁的徐家小姐啊,哥几个今晚就要尝尝你的滋味。喏,挑一个吧,你想让谁先来?”
男人朝程若宁伸出油腻腻的胳膊,下一秒,就惨叫出声。
程若宁早已无力挣扎,只是下意识闭上眼睛。
但预想中的恶心触摸并没有到来,她只听到一声惨叫。
她睁开眼睛,看见一个男人正叼着烟,漫不经心地拧着那猥琐男的手腕。
觉察到她的目光,便闲闲地朝她看过来,漆黑的瞳仁里浮现出一点星子般的笑意:
“若宁,你来了,怎么不喊我呢?”
程若宁紧绷的身体一松,眩晕感更如潮水将她淹没。
她勉强支撑着身体,对来人笑了笑:
“白先生。”
这是她曾经联系过的白邵骞,是夜色幕后最大的投资人。
一年前,谢斯安为了抢购一张名不见经传的油画,不惜让自己身陷险境。
程若宁营救他的过程中,顺手救下了被挟持的另一个人质。
后来,她才知道,她救的人是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人物——白邵骞。
白邵骞很欣赏她,多次邀请她来自己身边当贴身保镖,一次比一次开价高。
可程若宁彼时心有所属,接连拒绝。
可直到徐莹莹回来,她才知道,那副无名的油画,其实是徐莹莹练手的废稿。
想到这里,她的心再次狠狠颤动了一下。
随即,归于平静。
“白先生。”
她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既然你愿意收留我,我们就签合同吧。”
白邵骞拍拍手,立刻有人送来了白纸黑字的合同。
程若宁忍着眩晕一行行看完,心中松了一口气。
她本以为,她在最落魄的时候来投奔,白邵骞会压缩她的待遇。
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她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然后,再也支撑不住,在白邵骞的惊呼声中,身体一软,失去了知觉。
昏迷前的最后一秒,她想的是,谢斯安,以后再见,就是陌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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