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“什么？
你说这是你的墓？”
黄灿惊愕地问。
我见状赶忙捂住了她的嘴：“嘘，小声点，我不想被其他人当作女鬼。”
她抬手扒掉我的手，又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，半信半疑地说：“你是得精神病了还是穿越了，怎么越说越离谱了。”
我急了：“我说的是真的！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，你是俪妃？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可是广播里刚说，这墓里并没有发现她的遗体，难道她......废话！
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？”
“那你快和我说说，你生前的光荣事迹呗。”
她突然两眼放光，好像饿死鬼见着了窝窝头，抱着我的胳膊死也不撒手。
那行吧，看在我胳膊的面子上，我都告诉你。
于是我从白天讲到了晚上。
“所以说，这顾怀安是个渣男，林知秋是小三，对吧？”
黄灿听完总结道。
我没点头也没摇头。
“你这也太窝囊了，要我说，你就应该好好治治他们两个，出口恶气。”
我欲言又止。
“不行，顾怀安是皇帝，你想治也治不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接着她眼珠一转，奸笑道：“我可听说，这林知秋她爹，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！”
我一听，立马来了劲，抱着她的胳膊死也不撒手，央求道：“那你快和我说说，她爹都干了什么坏事！”
“包在姑奶奶我身上！”
黄灿拍着胸脯答应了我，接着从书架上搬出一本厚书，开始翻找起来。
最后，她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“我的毕业论文有着落了”，一边把一沓纸甩到我面前，叫我拼了命也要把这些背下来。
“这些可是你回去扳倒林知秋的证据！”
“一个字也不能忘啊！”
“江晚，你可一定要成功啊！”
9当我的意识再次回到那具虚弱的躯壳里时，我却没办法睁眼醒来。
我只听得红豆焦急的啜泣，却无法起身安慰她。
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：“她的病怎么样了？”
是顾怀安。
“回禀陛下，俪妃娘娘受了风寒，又绝食了三日，身子十分虚弱，只怕......只怕什么？”
“只怕会有性命之忧。”
顾怀安听后拍桌怒道：“胡说！
朕命你们给俪妃用最好的药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治好！”
“陛下您这是何必？”
红豆见了他愤怒的模样，冷笑道，“先前是您说不许御医为娘娘诊治，现在又回过头来关心起娘娘。
娘娘平日里理解您的难处，不争不抢，受尽了委屈，可您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？”
顾怀安听了，什么也没说。
良久，他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她果然还是那么任性。”
两天后，我在冷宫里苏醒，在床头日夜陪伴的红豆见我醒了，喜悦的泪水流了满脸。
我让她去给我多弄些吃的，她端了些剩饭菜和稀粥来，又从怀里掏出了个萝卜。
“娘娘您太久没有吃东西了，他们送来的饭都放馊了。
现在冷宫里只有这些了，这萝卜是我在御膳房偷来的，娘娘快吃吧。”
我吸了吸鼻子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我到底是习武之人，在床上静养了半月，病已好了大半。
只不过在这半个月里，顾怀安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。
有一天我突然问红豆，若是我要逃出宫，她是否愿意跟随我。
她听后愣了好一会儿，方才抬手抹去眼角的泪，扯出笑对我说：“奴婢知道娘娘武功高强，这宫墙挡不住娘娘的去路，只是奴婢上有老母，下有弟妹，都还指望着奴婢的月钱养家糊口，怕是不能跟着娘娘了。”
说完，她突然跪在我面前，朝我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奴婢不枉与娘娘主仆一场，只愿娘娘一生平安。”
10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，我趁红豆熟睡时翻出了那柄尘封许久的剑，纵身跃上屋檐，逃离了皇宫。
我为了了解当今政局，女扮男装在茶楼里坐了大半个月，专门偷听那些有识之士的议论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，宰相今日在朝堂上状告沈将军结党营私，意图谋反！”
“沈将军意图谋反？
这不可能吧。”
“这朝廷上谁人不知，这位林宰相在做都尉时就与沈将军不和，不过我可听说，后宫里那位下毒谋害皇后的俪妃，曾是沈将军的徒弟！”
“要我说，这是公报私仇。”
我十分赞同这位兄台的看法。
这确实是公报私仇。
至少黄灿帮我开的“天眼”上是这么写的。
顾怀安念在与沈将军多年的情分上，对林宰相的告发持怀疑态度，于是暂时收回了沈将军的兵权，派禁军把守在将军府门前，不允许他踏出半步。
可顾怀安他显然是忘记了我的存在。
我可是能独自潜入敌军大营捉拿叛徒并全身而退的人。
我努力回忆起史书上对这场诬告的记载，从中摘出了几个人名，在夜幕的掩护下潜入了他们的家中。
当我把出鞘的剑架在他们脖子上时，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吓尿了裤子。
“女侠饶命啊！
我什么都没干，不要杀我啊！”
“少废话，跟我去见沈将军！”
我拎起他们就往将军府上飞去。
沈将军听见了院里的动静，外衣也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，正撞上两手各拎着一个男人的我，以及地上正蠕动的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。
“我的姑奶奶！
你......”他惊得喊出了声，又突然想起门外把守的禁军，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“师父，我把这些奸佞绑来了。”
“你不知道皇上正在到处找你吗？
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！”
“他爱找就找，与我何干？
倒是师父你被人陷害，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能不管！”
我转身拔剑指着那几个被我绑来的家伙，他们吓破了胆子，跪在地上哆嗦着供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。
林宰相早就嫉妒沈将军深受皇帝宠信，他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，暗中结交权贵，排挤那些与沈将军交好的大臣，甚至私下里在顾怀安面前打别人的小报告。
他挑起党派纷争的企图未果，便给沈将军扣上了企图谋反的罪名，妄图借此扳倒沈将军。
除此之外，我还意外地抓住了他贪污受贿的把柄。
于是我以他们的老母妻儿的性命为要挟，迫使他们在朝堂之上告发林宰相，称自己是受其胁迫，不得已才跟随其一同诬陷了沈将军。
不过，这当然不足以完全扳倒林家。
“丫头，要想扳倒林家，你还需要一件证据。”
沈将军面色凝重地对我说道。
“一件能够证明他贪污受贿的铁证。”
铁证？
什么铁证？
黄灿没和我说啊？
或许，这条路最终还是要靠我自己才能走到底。
11沈将军重回朝堂那日，他跪在大殿上，状告林宰相收受贿赂，贪污赈灾款。
宰相听后冷笑一声：“沈将军，你可有证据？”
沈将军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，二话没说便呈上了一件物证。
那是一本账本。
是我从宰相府邸里偷来的。
从前还在北境时，当地百姓向顾怀安检举知县贪污受贿，于是他派人将知县府翻了个底朝天，搜出了大笔赃款。
可那知县不见棺材不落泪，一口咬定这是污蔑。
顾怀安见状，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本账本甩到知县面前，对方见了登时脸色煞白，吓得赶忙跪地求饶。
事后顾怀安对我说，贪官家里一般都会放着两本账。
一本是明账，另一本则是暗账。
暗账里记着的，是赃款的收入和地下交易的往来。
我偷来的那本就是宰相家里的暗账。
如今铁证如山，他纵使是有三头六臂，也无力回天。
林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，我站在林府西边的一座山上，见证着血色染红了那座曾经风光无限的宅邸。
后来，林府里搜出近九亿两银子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得满城风雨，令天下哗然。
这九亿两银子，相当于朝廷十年的财政收入。
而身为皇后的林知秋，在得知林家被灭门的那一刻受了惊吓，腹中的胎儿还没来得及落地，便化作了一滩血水。
顾怀安念在旧情，让她死得有尊严些，并没有下令处死她，而是赐了她白绫、毒酒，和匕首，让她自己选择如何了断。
最终她选了毒酒。
我得知她的死讯时释然一笑。
既然她这么喜欢下毒，最后被毒酒毒死是她应得的。
只是我心愿已了，对那吃人的皇宫再无半点眷恋了。
我遂在一个雨夜里与沈将军告了别，带着剑独自离开了京城。
12后来我在逍遥江湖的路上救下了一个被山匪打劫的富商。
对方为了报恩，将他一车的黄金都送给了我。
我因此一夜暴富，拿着这黄金在乡下置了田产，在城里置了铺子开了钱庄，还在山上建了一座寨子，收了一帮小弟专门去捣毁那些山匪的窝点。
没过多久，附近的山匪悉数被我剿灭，我也因此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绿林女豪杰。
不得不说，这当寨主的日子过得那可是比在皇宫里还滋润。
要银子有银子，要自由有自由。
就连瞎吹牛的时候，还有小弟捧着。
至于男人嘛，最不缺了。
八块腹肌，在我寨里遍地都是！
“锦衣玉食有什么了不起的，姐姐我当年连夜壶都是金的，还不是照样跑出来当这寨主了吗？”
“要我说，皇宫里一点自由都没有，换了我也看不上。”
“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的，我们寨主那曾经可是正儿八经的娘娘！”
“就是就是，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。”
我幽幽地打断她们：“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？”
我和她们都笑成了一团。
后来，我听闻山下总有女童被父母卖去为奴或为娼，便派了小弟去牙婆手里买回她们，留在寨子里养着。
适合习武的，我便收她们为徒，亲自教她们武功。
不适合习武的，我便请人来教她们琴棋书画和女红，将来也能为她们找个好人家。
只要能保她们不受苦，便足够了。
13五年后，湖州大旱，万亩田地颗粒无收。
山下百姓因饥饿而死，尸体躺满了街道，乌鸦的叫声回荡在整座城中。
危难当前，是我开仓赈济，将那些从山匪手中收缴的粮食分给百姓，使民不聊生的惨状得以缓解。
我的英雄事迹因此传遍千里。
当然也传到了顾怀安耳中。
那日我正与姑娘们吟诗作对，一个小弟骑着马突然冲进院里，把我吓了一跳。
“寨主不好了！
皇上他......”我捂着心口怒道：“慢点说，你急什么？
这么着急，难道皇上他驾崩了不成？”
小弟听了吓得从马上跌落在地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：“不......不是！
皇上他......就在门外！”
我去！
顾怀安他竟然亲自找到了这里！
“是谁在说朕驾崩了？”
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下一秒院门被推开，顾怀安身着一袭白衣走了进来。
原来是微服私访。
我见状赶忙对他们使了个眼色，眨眼的工夫，院里只剩下了我和顾怀安。
跑得还挺快。
我装模作样地问：“敢问陛下亲临寒舍可为何事？”
“少来这套。”
顾怀安看了我一眼，又看了看四周满地的枯枝败叶，问道：“这偌大的寨子里就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？”
我马上跑去给他搬了张板凳。
“有什么话就坐这说吧。”
他见状张口结舌，却也拿我没办法，袖子一甩坐在了那板凳上。
我没给他先开口的机会，兀然说到：“陛下的龙椅坐得可舒坦？
若是我没猜错，您许久没坐过板凳了吧。”
他听了只是沉默。
“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，冷宫漏雨的屋檐，和那发霉的被褥？”
“晚儿，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。”
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，“是我的不好，让你在宫里受尽了委屈。”
“陛下不必道歉，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。”
14我能知道这些还要感谢黄灿。
当年，林家权势滔天，不仅老爷做了宰相，女儿也进宫做了皇后。
可他们父女二人仍不满足，竟暗中勾结奸佞企图夺取江山。
在林知秋怀了龙嗣后，林宰相忽然改变了策略。
他指使女儿讨好太后，为的是等到孩子出生后，能借由太后之手夺取江山，由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做这傀儡皇帝，自己便可插足内政。
好一个借刀杀人！
不过，这太后也绝非等闲之辈。
她与顾怀安有着杀母之仇。
顾怀安的母妃是先帝那位最不受宠的顺妃。
有天夜里先帝喝多了酒，错将顺妃认作是他已故的皇后。
后来，顺妃生下了顾怀安，先帝却从未正眼瞧过他们母子，还以欺君的罪名将顺妃打入了冷宫。
没有子嗣的新皇后为了不让顺妃有翻身的机会，暗中派人在她的饭食里下了慢性毒药，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顺妃。
没了母亲庇佑的顾怀安在宫中孤独地长大，似乎人人都快忘了他的存在。
直到北境祸乱爆发，胡族入侵，先帝终于想起了他还有个不受宠的皇子。
他要送顾怀安去胡族部落做质子。
顾怀安当然不甘心。
他用尽千方百计终于说服了先帝，领兵前往北境，平息了那场祸乱，又在宫变之日起兵勤王，成功向先帝证明了自己的价值。
后来，他坐上了皇位。
他当然知道太后和林家暗中勾结，他也知道太后和林家都有谋反之心，所以他故意疏远我，冷落我。
在林知秋诬陷我下毒时，他将计就计把我打入冷宫，为的就是营造出他独宠林知秋的假象，以便保全我的安危。
我逃出皇宫后，他表面上派人要抓我回来，实则是让人暗中跟着我，保证我的安全。
所以，他自然知道是我在暗地里帮助他与沈将军，也知道那本被偷的账本是我的手笔。
如今，太后薨逝，顾怀安终于是坐稳了这江山，再无后顾之忧了。
“晚儿，我来这里是想带你回宫，让你做我的皇后。”
他冰凉的手覆上我的手背，抬眼望向我的眼睛，眼底似乎藏着一丝乞求。
我只是反问他：“陛下难道就不想问问我是否愿意？”
他怔住了。
“也许陛下您早就忘了，我本是您在路边捡来的小叫花子吧。
“叫花子的命，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。
“我本不求荣华富贵，只求能一辈子追随陛下，保全陛下的安危。
如今陛下乃九五之尊，又有沈将军这样的左膀右臂，怕是不再需要我了。
“可这里的百姓需要我，那些被父母贱卖的女童们需要我，他们的命自然是不如您的尊贵，可他们受的苦要比您多上千倍百倍。
“陛下您还是请回吧。
我与您这辈子的恩怨早已两清，若来世能与陛下再次相遇，再做决定也不迟。”
我说完，起身挥了挥衣袖，作了我这辈子最后一首赠与他的诗：小径相逢不识君，荣华梦醒已离尘。
世间疾苦多牵挂，来世相逢再定分。
15此次微服私访结束后，顾怀安回到宫中，下令在怀江山下为俪妃修建一座陵墓，并追封俪妃为孝肃皇贵妃，以此昭告天下，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已经不在了。
消息传到我耳边时，我正双手叉腰站在寨子里，盯着我那帮徒弟们舞剑。
“你们这舞的什么？
我昨天是怎么教的，手腕发力没听懂吗？”
小弟见我在发火，颤颤巍巍地移动到我身边，蚊子叫一般地趴在我耳边说道：“寨主，皇上他在怀江山下给您修了座陵墓。”
我装作没听见：“左边第二个，能不能把马步扎好了！”
小弟见我没反应，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，于是气沉丹田，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说：“皇上他还到处说寨主您死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徒弟们执剑的姿势全变了形。
没等我发话，左边第二个马步扎不好的率先开了口，替我打抱不平起来。
“皇上他也不嫌晦气，怎么能这么咒我们寨主。”
我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“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，懂什么？”
“皇上他了解我，自然知道我不会在意。”
我转身拿起了那把鞘上雕着花纹的剑。
这是顾怀安送我的第一份礼物。
十五岁那年，我独自潜入敌军大营捉拿叛贼的壮举，并非是信手拈来。
胡族部落擅长骑射，而我仅孤身一人，想要从箭下全身而退，可谓是难上加难。
顾怀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。
于是他将自己的剑送给了我。
生死之间，是这刻着花纹的剑鞘为我挡下了致命一箭，我才得以逃出重围。
在这把饱经风霜的剑上，我似乎看见了岁月在它身上雕刻出了年轮般的纹路。
它给予我新生，又带我走上大道，为我披荆斩棘，护我周全。
顾怀安说得没错。
他心中的俪妃确实已经死了，死在了冷宫的破屋檐下。
而现在站在这里的，是那个为自己而活的江晚。
我粲然一笑，伸手招呼我的徒弟们：“姑娘们来，我来教你们新的剑法。”
“行走江湖，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的本事。”
“而我们做女人的，更是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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