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努力直起腰身,由小黄门扶了起来,对着宋芷兰微微垂首算是谢过,然后便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自己的屋子挪去。
目送着她单薄踉跄的背影,宋芷兰嘴角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,再次进殿去,小心谨慎躺到了裴砚的身边同榻而眠。
崔令容又冷又饿的,几乎快晕了过去,回屋这一小段路都走得异常艰辛。
她是掌事姑姑,一人住这一间小屋,其他人也不知道她的境况,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,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亲自打水泡澡煮姜茶了。
便就这样脱去结了薄冰的外衣躺到床上,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,但还是久久缓不过来。
实在是熬不住,她在迷迷糊糊间便昏睡了过去。
这一觉直睡到了不知天地为何物,还是心细的小宫女发现今日没见她出过屋,才在中午下值的时候过来瞧了瞧。
这一瞧却将小宫女吓了一跳,崔令容浑身热得好似烧红的烙铁,已然不知道高热了多久,她赶忙去太医院开了两帖药来,然后又亲自煎了药给崔令容服下,好容易到了晚间才退了些烧。
裴砚却在这时叫来袁寿,“云锦呢?昨日不是交代她把宸昭皇后那些亲笔字画全都移到紫宸殿来吗?”
袁寿一直在裴砚左右随侍,今日也没关注云锦,听了询才道,“奴婢出去瞧瞧,还请陛下稍等。”
裴砚显得有些不耐,顺便吩咐了句,“让她来的时候再泡壶茶。”他顿了一息,又添上,“还是要加了冰的。”
从前也曾喝过云锦奉的玉露含芳,但也就只是聊胜于无,并没有太多的念想。
但自从上次喝过一回,却总时不时想再喝些。
袁寿领了命,问候在殿外的副监,“你今日一直在太和宫,可曾瞧见云锦?”
副监冲着云锦的屋子努了努嘴,“睡着呢,昨天雪里跪了那么久,素华说她起了高热,去太医院拿了药回来,忙活了一下午才退热。”
副监说得清楚,袁寿对着那边多看了几眼,便转身回殿里去禀了。
“云锦病了,陛下今日想喝什么茶,奴婢叫人泡了来。”
裴砚还等着喝茶,谁料想袁寿这一出一进的就跟他说没得喝了,他恼得很,语气愈加不耐,蹙眉斥道:“昨日没多久就让她起来了,怎的这般矫情?当真是做主子的身体,要不要朕派几个人去伺候她?”
袁寿今早听守夜的小黄门说,云锦是生生跪了一个多时辰,身上都结了冰碴子,为何陛下却道没多久。
但他也不敢问,对方是天子,没受过苦,莫说是雪里跪了,就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跪一个时辰都够人受的了,对主子们来说,一个时辰也就是喝几壶茶,看一本书的时间,要说没多久好像也说得通。
他听出了裴砚的不快,低了头替崔令容说着好话,“云锦前两日还淋了冷水,昨夜天气不比平时,奴婢这就让人去通知她,醒来有力气了就马上过来伺候。”
裴砚眉峰紧紧蹙着,再多不高兴也只能忍着,好在袁寿提的这个建议他尚能接受。
“东宫走水的事和给云锦下药的人查得如何了?”
“东宫那边的人说是掌烛的一个小宫女不慎打翻了烛台,奴婢还在查其言真假,准备有了确凿的证据之后再禀报陛下,云锦之事却是没有着落,查了宫女们的饮食用具都没有问题,算是……无从查起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裴砚轻笑一声,目光如炬盯着袁寿。
“朕倒是不知你何时和云锦关系这般好了,聪明如你,又岂会不知从何查起?旁的地方查不出来,下一步该查谁,不用朕教你吧?”
袁寿被裴砚这一番敲打,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,忙跪下告罪,“还请陛下恕罪,只是奴婢看到这几年云锦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,应当不会是攀附权贵之人所以才会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裴砚不轻不重打断了他,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你焉能笃定?此事必要给朕查个一清二楚,若当真是她自己的主意,那便下去陪宸昭皇后好了,朕的身边,容不得背主之人。”
他特意咬重了“背主”二字,这对袁寿来说无疑又是一番敲打,此时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再替云锦说话了。"